文／蘇淋齊（國立政治大學臺灣史研究所碩士生）

今（2022）年適逢二二八事件75週年，每年的二二八和平紀念日，全臺各地都會有紀念活動舉行，而在臺南，最常受提起的人莫過於湯德章律師，被軍隊槍決時高喊「臺灣人萬歲」的形象深植人心，臺南市政府更將其被槍決的日期訂為「臺南市正義與勇氣紀念日」。不過除了湯德章維護市區治安以及殉難等事情，臺南不論是舊臺南市區或原臺南縣區，於二二八事件期間尚發生許多故事，亦有諸多人值得被後人所記憶。

1947年2月28日下午，臺北發生重大流血衝突的消息經廣播放送全臺。當時臺灣擁有收音機的人不多，因而相關消息大約自3月1日起，才漸次在臺南被知曉，總部在臺南且當時屬於國民黨黨報的《中華日報》，則直到3月3日才出現首篇二二八事件相關新聞。不過其實自3月1日開始，從市區、繼而到全臺南陸續都有行動展開，有些企圖採取政治手段解決；有些打算藉由武裝抗爭抵抗；也有些首重維護地方治安、秩序；當然也有試圖於此衝突中趁火打劫、挾怨報復的人。

在臺南市區，3月1日即有臺南工學院（成功大學）學生包含吳慶年在內，議決應該要召開學生大會，並對事件做出回應與行動。3月2日早上，工學院學生製作海報、標語四處張貼、走告消息；至晚上，市長卓高煊即召集地方軍警高層、校長與市參議員韓石泉等，開會商量應變方式，市長並請韓石泉拜託市參議員侯全成協助，隨後市參議會邀請市府等地方高層開會，會中成立臺南市臨時治安協助委員會，但事後看來，其實發揮的效果有限；馬上地，在半夜即有3間以上派出所遭人闖入接收武器。此後就陸續有公家機關遭到佔領、接收，如臺灣第三監獄（後稱臺南監獄，即今新光三越臺南新天地所在的街區）即被數百人包圍大門，隨後便進入接收武器；此外，亦時有毆打阿山（唐山人，通常指戰後中國移民）的情形。直至3月5日由市參議員與地方仕紳主導的二二八處理委員會臺南市分會成立，市區的治安才終告穩定。

臺南市區秩序紛亂期間，不管是臺南工學院學生組織的治安隊、或一些地方仕紳（如湯德章、莊孟侯、李國澤）、部分市參議員（如韓石泉、黃百祿、翁金護、蔡丁贊、許丙丁、張旭昇）等，均努力奔走，試圖控制治安，不論是透過接收來的武器進行巡守，或透過演講、廣播、私下斡旋等方式來穩定人心。

在平穩後的3月6日甚至有學生數千人在地方軍方同意下，手持「擁護國民政府」、「確定地方民主」、「改革本省腐敗政治」、「促進地方自治之實施」、「建設新臺灣」等標語紙旗，高呼口號，秩序井然地遊行市區。而市參議會也在聽到行政長官陳儀（當時臺灣最高權力者）的布告後，依其指示於3月9日決議將現任市長卓高煊免任，並選出黃百祿、侯全成、湯德章為市長替補候選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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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新營地區，當時屬臺南縣政府所在。3月3日縣長袁國欽逃往阿里山，隨後被鄒族保護。3月4日社會課長吳仁地因擔憂民情不穩召開職員會議，於會中主張應協助治安，但也需保持公務人員立場，建設局長莊維藩、該局工商金融課長簡溪圳則主張援助嘉義，雙方意見衝突，故眾人推人事股長葉都主持會議，最終議決以不離開職守為原則，並募款援助新營鎮治安委員會。另依照保密局（中華民國情治單位）情報，新營於3月5日、6日皆有中國移民遭到毆打，亦有公家機關被接收；3月7日上午，部分縣府職員、《興臺日報》社長沈瑞慶等人率眾示威遊行。

到了3月8日，縣參議會召開臺南縣民大會，成立臺南縣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，決議罷免袁國欽縣長以下47名逃亡官吏，又通過莊維藩等3人為代理縣長候選人，隨後提出臺灣政治改革案四、五十條建議。

在佳里地區，因為是北門區區署所在，3月3日在海外歸臺的前臺籍日本志願兵青年對統治當局不滿難消，又加上警察所等治安機關失去機能等情形下，臺南縣參議員吳新榮醫師遂召集地方菁英成立「北門區時局對策臨時委員會」，並於當晚開始實施武裝防衛。3月4日，有十數名青年組織嘉義後援隊，接收警察所武器後前往嘉義馳援。

在麻豆地區，保密局情報指出3月3日即有毛焜洲（吳新榮小舅子）等人率眾接收警所，並有毆打中國人之舉。但時任曾文區區長的丁名楠（陳儀外甥）事後回憶表示，3月2日前轄區內毫無動靜，3月3日也僅接到通知說臺南縣長袁國欽與中國籍科室主管擅離職守，前去阿里山避難，3月4日開始才有青年群眾接收警察所武器，而後來甚至想接收區署，但在丁名楠的奉勸下化解衝突。

保密局情報又說，3月3日麻豆警察所已停止辦公，因為所長潘義和怕自己因為貪汙被打，麻豆鎮長遂趕緊召集民眾，開會商討維持治安之法，到了3月4日，顏德國、蔡國信等人率人接收公家機關武器、資材，並招募青年學生成立保安隊。而就顏德國事後說法，其是被推為治安隊隊長，並要求眾人遵守「維持治安、不可毆警、不可私刑、人犯應交給警察」等規則，且3月4日群眾搜出潘義和時，顏德國隨即出面保護，3月5日又有群眾欲報復被集中管理的三、四十名中國移民，顏德國亦前往阻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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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關廟地區，3月2日即有臺南工學院學生等青年，來到關廟搬運日治時期遺留的武器回工學院，此一段歷史還被文學家葉石濤寫成短篇小說〈夜襲〉。

在七股地區，3月4日，保密局情報載李榮凱、鄭國湞率眾接收鹽業公司七股辦事處與鹽場，李榮凱並於隔日前往支援嘉義。

在善化地區，灣裡糖廠於3月4日有中國移民職員遭毆打，鎮長邱天祿為維繫秩序，遂找青年籌組治安保護隊。

在安定地區，亦於3月4日有3名青年打傷海寮派出所員警。

在白河地區，官方檔案中，於3月5日甚至有4名青年想要殺害警察所長。

在大內地區，在3月6日、7日，警長郭茂己於大內市場及頭社集會所演講，批評統治當局政治之腐敗，並號召青年響應嘉義之血戰，隨後率學生至頭社派出所接收武器，此外亦有民用卡車至大內招呼群眾，並運載群眾前往參加嘉義水上機場之役。

而這些號召民眾的卡車，很有可能即是3月5日臺灣自治聯軍要員張志忠為馳援嘉義，在李鹿帶領下，一路至鹽水、學甲區署、佳里糖廠、麻豆鄉公所、下營糖廠、新營等地，號召民眾投入嘉義戰場的卡車。

另外在後壁地區，3月10日後壁國校校長賴松輝帶領青年隊四、五十人，持槍械、乘卡車往嘉義水上機場馳援。

而在仁德地區，車路墘糖廠（仁德糖廠）職員於事件期間成立類似處理委員會的組織維護秩序，成員包含文學家張良典，他也因此入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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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同一開始即已提及，二二八事件期間，臺南各地群眾都有行動展開，而目的也十分多元。然而在諸方縱橫下，早在3月11日增援軍隊進入臺南市區以前，臺南各地的治安已告平穩。悲劇卻沒有因此而終結，軍隊一進臺南便大肆抓捕明明維護秩序有功的地方仕紳，3月13日湯德章於民生綠園（湯德章紀念公園）遭公開槍決；4月22日臺南縣參議員黃媽典醫師則於新營圓環，同樣被處以公開槍決。

吳新榮在1947年3月18日的日記中寫到：「誰能料想三月會做洪水！/洪水一過，滿地平坡！/洪水一過，族親四散！/洪水一過，人心如灰！/誰能料想三月會做洪水！/國家何時再建？/民族何時復興？/社會何時改革？」椎心刺骨之痛表露無遺。曾聽人說過，人的死亡有兩次，第一次是肉體衰敗之時，第二次是被眾人遺忘之時。但願本文能讓先人的精神遺志，不須經歷第二次的死亡。